番外一_犯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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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

  广业十五年、冬。

  近来雪下的大,天冷,曹方赖在床上未起,但肚子饿的不行,消磨了许久终是起了来。

  此时已过了用早膳的时刻,他双手拢在袖中,佝偻着身子朝后厨走去。

  路上风雪大,他走了短短一截路程就后悔了,这时,他所在的地方离后厨还有些远,但离古旭的住所却挺近,于是转头朝古旭的小黑屋走去。

  古旭怕冷、嗜睡,这个时候也是赖在床上未起。

  见曹方推门而入,她翻了个身,迷迷糊糊的看着他,问道:“曹方,外面雪停了吗?”

  “没停。”

  曹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,愁道:“这都下了快半个月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。”

  古旭拢紧棉被坐了起来,小黑屋只一扇高窗,她透过高窗的缝隙朝外看,果真见着鹅毛似的大雪。

  冷风透进屋内,她受不住打了个喷嚏,这一刻,突然有些想母亲。

  这时,曹方却是丧气道:“小旭,日子不好过啊!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古旭不解,吃穿不愁,为什么日子不好过。

  曹方凑近,屋内只他二人,他却依旧压低声音,八卦道:“你知道吧?前几日太子被皇后掌斥,昨日,他在文华殿同人干了一架,又被皇上训斥了一通。”

  古旭听了,只偏头好奇问道:“那他打赢了吗?”

  曹方闻言,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古旭一眼,“这你就不懂吧,无论太子打没打赢,都是要被皇上训斥责罚的。”

  他感叹道:“只是太子被皇上责罚后,心情不好,便是苦了咱们。”

  这话实则不对,陆盛近来脾气是不太好,曹方在身前伺候不当,被他训了一番,暂时调离正殿,不让他在跟前伺候。

  他如今同古旭皆是这东宫的闲人,在这大雪封城的日子,连太子陆盛都得早起去文华殿报到,就这二人,在屋中睡大觉,此时方起。

  古旭是听不懂曹方的话的,她心中想着,既然无论输赢,陆盛都会被他父亲责罚,那还是打赢了好。

  她从床上起身,一边穿衣一边道:“我肚子好饿,要去寻吃的了。”

  早膳时,嬷嬷将膳食送来,但那时古旭起不来,嬷嬷便将饭菜端了回去。

  若不是曹方前来,她不醒便也不会察觉饿,估计能躺整整一日。

  古旭起身出门,曹方自然是要跟上,但甫一出门便被屋外的风雪给吓退了回去,他躲在门后,道:“古旭,我就不去了,你去寻点东西给我垫肚子,我在你屋中等你。”

  古旭颔首应着,双手拢在袖中,垂着头,默默的朝前走着。

  半路上,却是遇见从文华殿归来的陆盛。近来曹方得罪了他,他不让曹方陪同去文华殿,而是新近提拔了一名叫李成年的少年在跟前伺候着。

  如今将近年关,大雪封城,平日文华殿的课是要到下午才结束的,如今天寒,便也早早将他们放了,接下来一段时日都不必去文华殿报道,只待明年春日再去上课便可。

  大雪日,他未乘软轿,一路从文华殿行至东宫,一张小脸被风雪刮的通红。远远见着裹成一只粽子模样的古旭,他便停下步子,皱眉看着她近来愈发圆润的身形。

  他记得她初入宫时,身形还十分匀称,怎的如今才过了两年,她就胖成这般了。

  想是东宫的日子太好过了!

  思及此处,陆盛心中便起了几分怒火。

  他身为太子,即便是冬日,每日也得早起去文华殿。平日里,还要抽空去孟府拜见一下孟捷,空了,还得应付母后、父皇。

  可这人,观那模样似是才起!?

  古旭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饿着了,她没什么精神的走着,见着陆盛停在半路看她,想起方才曹方未回答她的问题,忙乐颠颠的朝陆盛跑去想要亲自问一问。

  她如今身形胖,又穿的多,绯色的宫装在她身上绷的紧紧的,远远看着像是一个粉色的团子。

  陆盛见她踏着小碎步朝自己跑来,嫌弃的不行,却也未走远,反是立在原地等她,想看看她今日来寻他想做什么?

  哪知这人到了近前,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,腆着一张脸问道:“太子,听说你又同人打架了,你打赢了吗?”

  这事是昨日发生的,如今宫中已是传遍了。

  同他对打的是一名世家少爷,与孟泽言关系颇好。孟泽言惹恼了他,他暂时不好拿孟泽言出气,便将气头发泄在那小少爷身上。

  为这,献文帝训斥了他好一通,他只明明白白的说是因着孟泽言的缘故,献文帝听了,见他与孟泽言关系不好,心中便也稍稍缓和下来。

  陆盛同孟泽言关系不好,这正和献文帝心意。

  只是他身为太子,与人打架这般行为却仍是不喜的,因此罚他抄书百遍。

  此时见古旭这般问道,他眉头一皱,不屑道:“既是我主动挑事,便是没想着要输。”

  他主动挑事,一是为气孟泽言,再则便是孟捷生辰快到了,他去年被孟泽言使计拉去了城南乱葬岗,这事他给献文帝说了,因此今年便不想再去,此时同孟泽言起了冲突,正好趁机寻了由头不去孟家。

  这样,即便皇后不喜,也奈何不了他的。

  他如今夹在献文帝同孟捷两人之间,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真正讨得这两人欢喜。

  只是此时……

  陆盛双手抱胸,看着古旭,问道:“这事谁给你说的?”

  “曹方。”

  古旭痛快的将曹方卖了出来,还不忘补充道:“他说你还被皇后打了呢。”

  说着,她踮起脚尖去看陆盛,见他一张脸被风雪冻得通红,脑子却是一时未反应过来,只以为他这脸是被皇后打了到现在还未消肿,于是眉头皱成两条波浪,伸手去摸他的脸,心疼道:“打的好厉害啊!现在还未消肿。”

  她这一下来的突如其来,陆盛一惊,反应过来后立即退后,见古旭死胖子一个竟敢轻薄他,怒道:“谁准你摸本太子脸的,是想死吗!”

  他近来处于变声期,嗓子干哑,音色难听,此时扯着嗓子斥骂,让古旭吓了好一跳。

  她忙将双手揣在袖中,猥琐道:“我不摸了便是。”

  陆盛朝她发火,她不气也不害怕,只是不想理他了,于是转个身子朝后厨走去。

  她饿的不行!小黑屋中还有一个等她送饭的曹方。

  陆盛见她占了便宜转身就走,咬牙死死瞪着她的大屁股。

  这些日子,她时常躲在那个小黑屋不出门,今日却是出了来,他一时好奇,又无功课要做,便也跟了上去。

  一路行至后厨,见古旭在找吃的,他便问:“早膳?还是午膳?你别是一直睡到现在。”

  古旭将嬷嬷留给她的吃食放在食盒中装好,应道:“是啊,我也不知道怎的,近来很是嗜睡,一不小心便睡过头了。”

  陆盛冷笑,她这日子是真的好啊。

  古旭未在后厨用膳,一路提着食盒朝小黑屋走去,陆盛大摇大摆的跟着,古旭方才摸了他的脸,他便想着,总得找机会讨回来。

  他向来便很是觉得古旭后脑勺圆润可爱,及至她胖了,虽然那身子胖嘟嘟的他不喜欢,可是脸却肉乎乎的十分讨喜。

  他想去摸一摸她的后脑勺,还想着捏她的脸,但这些,却是不想让其余人看见的,于是令李成年回寝殿候着,独自跟着古旭进了小黑屋。

  进屋后,他返身将门阖上,正欲行不轨之时,却是一眼见着睡在床榻上的曹方,那人一颗脑袋巨大无比,露在棉被外很是醒目。

  曹方听着门开的动静,却未睁眼,翻了个身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。

  古旭将铁炉中的碳火弄旺,又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了出来,方才上前去叫曹方,“曹方,起来吃饭了,再不起,饭菜就凉了。”

  此时她倒是不傻了,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停的碎碎念,定要让曹方起来吃饭。

  陆盛看着,心中突然起了一把无名怒火。

  他起早贪黑的去文华殿上课,在外削尖了脑袋去争去抢,曹方这个死太监却是过的如此快活,睡到现在不说,还让古旭亲自给他带饭。

  见古旭伸手不停的摇晃着曹方裹着棉被的身子,那力道软绵绵的,声音也软,看着像是撒娇,他气的不轻,上前掀开被子将曹方扯下床去,“你给本太子起来!”

  曹方闻言,吓的立即清醒,顺着陆盛的力道从床上滚了下来。

  古旭在一旁看着,弯腰去拉曹方,“你起来了?饭菜我带来了,你不是饿吗,快吃吧。”

  曹方哪还敢吃啊!

  他跪在地上,耸拉着脑袋,道:“奴才参见太子,方才累极睡了过去,未有行礼迎接,实在该死。”

  陆盛目光落在他身上,又去看一旁傻傻站着的古旭,神色阴郁。

  他知晓古旭是个傻子,说不听的,便也未理会她,只是朝曹方道:“这东宫里的人都是有事做的,你却在此睡懒觉,既是没用,那也不必留在东宫了。”

  曹方大骇,上前去扯陆盛的衣摆,“太子,奴才错了,你可别赶奴才走啊!”

  古旭见着,也跟着去扯陆盛的袖管,学着曹方的模样求情,喏喏道:“太子,你别赶曹方。”

  陆盛身子挺的笔直,看了眼一旁的古旭,又垂眸去看跪在地上的曹方,冷声道:“你给本太子滚去正殿伺候,那处缺人,你去了听李成年的吩咐做事,切不可离开正殿半步,若让我知晓,必定不会轻饶你。”

  他前几日才将曹方逐出正殿,如今又令他至正殿伺候,半步也不许离去。曹方不懂陆盛的心思,但只要不是去洗衣服便是好的,于是忙起身离去。

  曹方一走,古旭便松了牵着陆盛袖管的手。

  陆盛垂眸看着那空落落的袖管,眉头轻轻皱了起来,只觉得心中不太舒服。见古旭坐在桌上吃饭,他便也跟着坐在她对面安静的看着。

  古旭嘴里包着饭菜,脸颊鼓起,肉呼呼的,陆盛没忍住,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肉脸。

  她脸上的肉顺着陆盛的力道陷了进去,陆盛松手,那肉也慢慢回了来。

  古旭见陆盛盯着她瞧,便也回视着他,目光明亮透彻,一览无余。

  这是个傻子,是可以随意欺负的。

  陆盛这般想着,起身负手于后,装模作样的在屋内转了几圈,最后趁古旭未注意,溜到她身后,一伸手结结实实罩住她圆润的后脑勺。

  他老早便想摸她的后脑勺了。

  古旭察觉,转过身来看他。

  陆盛轻咳一声,收回手,俯下身子同坐着的古旭对视,诱哄道:“你这屋子是真挺冷的,要不要到我跟前伺候,我的寝殿大而明亮,很是温暖。”

  “不要!”

  古旭严词拒绝,曹方说过,他脾气不好,爱骂人打人,她才不去呢,去了便没法睡懒觉了。

  她拒绝的干净利落,一点余地也未留,完了,转过身去继续吃饭,用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对着陆盛。

  陆盛脸拉了下来,但他是不能承认自己因此不快的,他想着,这是个傻子,是不知道要攀上他这颗高枝朝上爬的。

  他冷笑一声,甩袖离去,走的时候将门砸的砰砰作响。

  古旭被这动静吓了一跳,转瞬却又埋头吃起饭来,她着实是饿的慌啊。

  接下来一段时日,曹方被困在正殿无法离去,古旭有些无聊,便出来寻他。

  她在东宫是可以随意走动的,无人来拦她,她一路寻去正殿,见着曹方,还未同他说上一句,陆盛却是不知从哪个旮旯蹦了出来。

 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古旭,突然懒懒的坐在软塌上,开始吩咐古旭替他沏茶。末了,又让她上前替他捏腿捶肩。

  古旭很是听话,陆盛让她做什么她便去做,一日下来,被陆盛使唤着累的不行,翌日,便是再不肯去正殿了。

  她是傻,却也是会偷懒的,去了正殿要被陆盛使唤做事,那她便再也不去了。

  第二日,陆盛未出门,在正殿等了古旭整整一日,但直到夜间,她也未露面。也不知怎的,他心里微恼,不肯承认自己是在等那个傻子,于是将心中的郁闷发泄在曹方身上。

  曹方日子愈发难过,于是偷偷摸摸溜出正殿去找古旭诉苦。

  古旭听他说着,只觉得伺候陆盛真是个烂差事,便也一直躲在他,怕再次被拉着给他捶肩捏腿。

  再有一月便是年关。

  除夕夜,古旭是要守岁的,她守岁时喜欢将屋中摆满蜡烛,但因着陆盛一直克扣她,其余宫人每月定时有月钱拿,只她没有。

  她需要用钱去管事处换取足够的蜡烛,此时双手空空,便想着去找曹方借。

  曹方不肯借,他觉得这钱用在此处不够划算,因此劝道:“古旭,我们日后是要出宫的,这钱得存在身上,你一下子用钱去换这么多蜡烛,一夜点燃便都浪费了。”

  曹方不肯借钱,古旭无法只得离去。路上,遇见陆盛与赵焕茹同行,心中想起他克扣她月钱的事,于是气呼呼的冲了上去。

  “陆盛!”

  这时候,她也不唤太子了,上前立在他跟前,气道:“为什么别的人都有月钱,就我没有啊。”

  赵焕茹立在陆盛身侧,见着一身绯色宫装的古旭,偏头看向陆盛,好奇问道:“太子,她便是你口中那名傻子吗?”

  古旭耳朵动了动,傻子?是在说她?

  陆盛随意应付道:“可不是,你看,她竟敢直呼我名讳。”

  虽是这般说着,他却是有几分心喜,这人近来一直躲着他呢,如今却是主动找上前来,虽然是来找他要钱的。

  赵焕茹见陆盛笑着看古旭,心中不快,于是故作烂漫的问道:“既是如此,你怎的不责罚她?一名宫女直呼太子名讳可是大罪。”

  古旭听得这,知晓不对,立即拔腿跑了。

  陆盛见古旭离去,回身看着赵焕茹,他眸光微冷,奚落道:“她是傻子,你就别吓她了,她是不经吓的。”

  说完,他拔腿追上古旭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问道:“你缺钱了,要钱做什么?”

  “我要拿钱去管事处换蜡烛。”

  古旭喏喏的答道,又偷偷去瞅陆盛后方的赵焕茹,道:“你别罚我,我以后不叫你名字便是了。”

  陆盛收回手,应了声,却道:“钱我是不会给你的,但蜡烛我会让人准备好送去你屋子。”

  “为何不给我钱?”

  “你什么事也未做,我为何要给你钱。”陆盛提醒道:“你也就伺候了我一日,翌日便偷懒不做事,如今却还想找我要钱。”

  古旭也知道自己懒,于是不回话,只默默转身回了小黑屋。

  赵焕茹此时上前,看着古旭胖墩墩的身影,道:“太子,走吧,宫宴要开始了。”

  除夕夜,献文帝举行宫宴,君臣同乐。

  赵焕茹从慈宁宫来寻陆盛,邀他同去,想着与他一同入宴席。

  陆盛应了下来,让她去大堂等着,只道稍后便来。

  赵焕茹想着他应当是要梳洗换装,便也领着司琴朝大堂走去。

  人一走,陆盛立即将李成年叫了出来,让他在一刻钟内收集各式各样的蜡烛送去古旭的房间。

  李成年领命去办事,他则大摇大摆的去找古旭。

  屋内,古旭守着一盏孤零零的蜡烛看着,神色懵懂寂寞。

  陆盛在屋外偷看她,待李成年领着宫人搬来了数百支样式各异的蜡烛,他方才走近屋内,道:“东西给你寻来了。”

  古旭见了,高兴的不行,立即接过,将蜡烛摆在屋内各处。

  陆盛跟在她身后转个不停,待宫宴临近,李成年在屋外催促,他方才离去。

  走时,他见古旭正将蜡烛围成好几圈摆放着,自己则傻乎乎的坐在圆圈中心,突然笑了一声,朝李成年道:“你看她,坐在灯火之中,模样是不是很傻。”

  古旭本便与常人有异,李成年随着陆盛的声音看去,见古旭一张肉脸在烛光的照耀下分外柔和,突然也跟着笑了一声。

  这时,陆盛却是遽然将木门阖上,沉声道:“走吧,要赶不及了。”

  门阖上,再看不见坐在灯火中的胖姑娘,李成年只好垂首缓缓跟着陆盛朝热闹的宫宴走去。

  冬日,夜色黑的早,东宫各处也是挂着灯笼的,但却无一处有古旭的小黑屋亮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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